女古董商的爱恨情仇
阿菁 http://www.sina.com.cn 1999年7月15日 09:42 北京晚报
本来,我可以成为一个比较优秀的古董商;
但我却遇到一个那样的男人,经历了一段刻骨
铭心的爱恨情仇
因为给别人帮忙,我进了古董行
我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,姓张的邻居说
让我去给他们照管一处门市部。张老头过去买
卖旧货,北京管那行叫“打鼓的”,解放后归
了信托商店。退休后他闲在家里养鸟。可1982
年天桥福长街头条开办民间旧货市场以来,张
老头“老树发新枝”。我有些犹豫,觉得女孩
子整天跟旧货打交道不体面,想到旧货市场看
一看再定。
我去了红桥,不好意思进里面看,正当我
贴着玻璃观看时,有人在里边叫:“云青!”
我一看是初中同学刘祺,忙问:“你怎么在这
儿?”“这是我的店呀。”我走进去只见全是
乱七八糟的玩艺,问:“有人买吗?”正说着
话,一对中年男女进来说:“牛(刘)祺,上
会(回)要的找没?”“找到了。”刘祺从货
架下抽出一个蓝缎子盒,里边是一个盘子。那
女的从一个精致的手包里掏出一沓钱递给刘祺。
“你数一数,这是10000元,加上2000元定金,
12000元错不了哦。”
当时,看得我目瞪口呆。那个和家里吃饭
用的差不多的盘子为何值那么多钱。刘祺说:
“怎么有闲心上这儿转?”我问她买卖怎么样?
她说:“三年不开张,开张吃三年”。
第二天一早,我跟着老张去了古玩店。他
们告诉我一些接待顾客的常识和商品价格。我
干了几天觉得挺开心。他们每人轮流在店里呆
大半天,剩下就我一个人,没有顾客时我把各
种古董拿下来一件一件看,可怎么也看不懂那
么旧的东西为何值那么多钱?而且可以任意开
价。有一尊佛像,他们告诉要价6000元,最低
不少于4000元。后来一个人问佛像多少钱,我
张口就说“9000元”。那人就掏出了7000元。
他走后,我拿着7000元钱数了好几遍。数着数
着,我想到了那尊佛像的进价是1200元。我的
天,翻了将近6倍。
由于顾客当中有1/3是外国人,我那半成
品的外语就找到了用场,后来又在交流中得以
提高,其实说得最多的是价格和年代。大概是
我模样周正、口齿伶俐、待人热情,所以生意
特别好。而且,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古董。本
来,我可以顺畅地走下去,成为一个比较优秀
的古董商,过上比同龄女孩优越数倍的生活。
但我却遇到了程洪,开始了一场长达4年之久的
情爱厮杀。
他是我的邻居
后来,张家老两口就不经常来了。我一个
人打理门市,渐渐地和相邻的几家店主熟识了。
程洪很瘦,有一张讨人喜欢的娃娃脸,但是穿
着讲究,谈吐幽默。每天中午没什么客人,我
们几个人就听程洪讲古。我时常被他讲述古玩
行中的轶闻趣事所吸引。
一天,张老头说:“你每个月给我们4000
块钱,两年后这个店就是你的。”我知道店里
的存货本钱不止10万,便一口答应下来。我以
为自己占了便宜。可程洪却说我上了当:“买
的没有卖的精,一个月要你多少钱?”我伸出
四个手指说:“这店里的东西值不少钱!”“
再值钱也得一件件卖。”虽说我对程洪的态度
不满意,但他表现出来的热情还是令我感动。
坐店经营,有人送货。可我不敢轻易进货,
但不进货补充货源又不行。所以,每次进货时
都让程洪给我看看,用行话说是“掌眼”。有
一天,一个人拿来4个笔筒。我说都留下来。卖
主一口咬定其中的一个是康熙的紫檀雕古柏笔
筒。程洪告诉他:“你说明嘉靖的都行,一个
200元,不愿意背走。”那个人收起笔筒嘟囔着
走了。我刚要追出去,程洪一把拦住说:“甭
理他,整个大新活,不过木头是老红木,雕工
也不错。干古玩行,买东西不能心软,卖东西
不能手软。”“哪儿学的这一套?”“干长了
你就知道了,累人累心,不过我会帮你。”那
时,我从他的眼光中看出让自己脸热心跳的神
情。
他的关心丝丝缕缕地走进我的心,我感到
一天见不到他就跟缺少什么似的。特别是那天,
他手把手让我摸木器的纹路,我觉得他很讨自
己的喜欢。他从家里背来一书包木板,摆在柜
台上告诉我:红木是一个统称,细分有紫檀、
鸡翅木、酸枝木、乌木、花梨木,可以闻、掐
、看、摸、掂。他一边说一边握住我的手在木
板上滑动……后来,我知道他家是祖传木匠。
他爷爷黑着灯都能摸清一件木器的年代和用料。
我觉得听古玩行的旧事几乎和听神话故事一样
让人着魔。但我知道这个行业的确高手如云。
我佩服那些身怀绝技的鉴赏家,希望将来能够
做一个女鉴赏家。
程洪的店铺叫“集锦堂”。有一次我用嘲
讽的语调说:“满打满算10平方米,居然叫‘
集锦堂’牛皮吹到天上了!”他扑过去堵我的
嘴。我喊:“君子动口不动手。”但他还是用
双臂箍住我的身。我抽出胳膊用手指甲狠狠掐
他的手,觉得指甲掐进他的肉,可他就是不松
手……晚上,我看见被自己掐过的地方结了血
痂,慌忙抓住他的手说:“对不起!”“没关
系,只要你开心,就是掐得我浑身没有一块整
齐地方,我都不会叫一声疼。”过了一会儿,
他说:“我想开个店。”“你开店跟我说什么?
”“我想拉你入伙!”“我才不上你的贼船呢!
”“我要是愣拉你入伙呢?”他一下搂住了我,
趴在我的耳边说:“云青,我喜欢你。”他又
一次箍住了我。一阵脸热心跳之后我竟然浑身
一点力气也没有……
后来,我们租到了一间门市部。为了爱我
什么也不顾,把两人的货往货架上一摆。其实,
论价值,我的货要超出他3倍。
爱情让我走火入魔
我被猛烈的爱情之火烧得头脑发热,根本
不顾父母的善意提醒。对所有劝告不予理睬。
我不知道一个人在初恋时是否会走火入魔。我
认定这世上只有程洪好。而且,20岁女孩的生
理需求己被程洪唤醒。我们在一起的时候,他
那双纤细修长的手像两个不知疲倦的魔鬼一样
时刻游荡在我的胸前。我那傲然怒放的青春花
朵,被贪婪的程洪无限度地采摘着……古玩店
不像百货商场,除了双休日和一些固定的客人,
平常清静得很,为了爱我们甚至不开门,躲在
店铺里缠绵。他抱着我,一边吻我一边说:“
你是我的,我的……”
几个月之后,我发现自己怀孕了。我的反
常表现让母亲发现了。有一天晚上,她闪进我
的小屋压低声音说:“云青,咱不能在老街坊
面前丢人现眼!”我咬紧牙关不肯说,急得妈
妈一个劲地落泪。我表面上撑着,可一上饭桌
就想吐。爸爸也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。我知道
不能拖下去,让程洪想办法。他告诉我五棵松
附近有家医院。我问是什么医院?他说就是街
上贴的医疗小广告。我说那地方绝对是假冒伪
劣,万一出事怎么办?我想自己去医院,可未
婚先孕是天大的耻辱呀!
谁知,几天之后,刘祺来了。她说:“这
回咱的云青可不清了。”我红着脸没吭声。她
又说:“年轻人犯错误是难免的,除非太监能
扛着。”尽管我怨恨程洪找刘祺,可又没有别
的办法。
事情完结后,我打算谢谢刘祺,毕竟是她
帮了忙。正当我准备去刘祺那里时,发现程洪
从她的店中走出来。我问程洪干什么去了?“
咱们这行能干什么?吃醋了?”这时候,刘祺
也出来了,她穿了一件红色的短款小背心,露
出一段雪白的小腰。她用一种怪异的目光上下
打量我。我瞥了刘祺一眼把表示感谢的话咽进
肚子,但一种担忧却隐隐约约浮上来……
后来,我催程洪结婚。他说:“这样挺好,
结婚有什么劲?像爹妈一样生孩子操心受累。
”就这样又拖了半年多,但我仍然不放过结婚
的念头,一有机会就对他说:“结婚以后不用
你干什么,女孩子这辈子就是图个安稳,你应
该给我一个安稳,咱们的钱也够雇保姆的”。
可有一回,我正说着,他沉下脸吼道:“烦不
烦!”我一看他嚷,也特别生气:“我有什么
错,整天人不人鬼不鬼的,一亲热我就提心吊
胆怕出事,敢情你痛快完了没事!”“凭什么
让我跟你结婚?你以为你是谁?”
那一刻,我的脑袋就跟被人打了一拳似的。
我不相信这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结果。我抓起
一个大铜墨盒就向自己的脸砸来。他一把抱住
我:“别急,别急。”我放下铜墨盒:“程洪,
我不是你手中的玩具。”他走到门口说:“不
要威胁人,我13岁就在社会上漂,嘎人见多了,
不信走着瞧。”
他说完就走了,我坐在那里傻瓜一样琢磨,
一想到他说话的那副神态,我就想到了北京胡
同里的那种地痞无赖,那可是自己躲都来不及
的坏人呀!我又想了一会儿,觉得他可能是在
说气话,人在气头上什么都会说出来,事过之
后,他肯定回到自己的身边……
我看到了自私人的真面目
然而,程洪没有与我和好。那天,我到店
里是上午9点来钟。我一看门窗紧闭以为程洪没
来。可当我打开门后,看见程洪和刘祺拥在地
毯上。我闭上眼退出来,觉得血撞脑门,撞得
我想大喊大叫,但我没有。我想给程洪一个悔
过自新的机会。我只是在晚上关门后找到刘祺
让她自重一些。可刘祺却说:“你应当看好程
洪,他太风流了,使心眼耍手段勾引我,他还
说勾引你时根本没费什么劲……”我骂了一声
“无耻!”哭着跑了出去。
面对程洪的卑劣,我不知所措,只好将自
己埋进生意中。做生意时我会忘掉痛苦。我也
不问程洪去什么地方,他爱来就来,不爱来就
甭来。我单纯地认为时间可以淹没一切。可程
洪却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善良,他开始接二连
三地设下圈套。
一个周五,我对程洪说第二天去河北进货,
让他照顾一下门市部。可就在我买完货刚坐上
长途汽车准备回京时忽然来了几个穿制服的人
把我拽下车。我分辩说那几件东西都是新仿的,
但东西还是被没收。我心里又生气又纳闷又心
疼,因为这个市场经常来,没听说过谁被扣留。
我看着那件墨地三彩大花瓶觉得非常可惜。但
几天之后,我经过刘祺的店,却发现了那个墨
地三彩大花瓶。不由得想到程洪跟刘祺串通一
气坑害自己,一想到这儿,我的心缩成一团,
因为在这行干了几年,听到过很多尔虞我诈的
事情。后来又发生了几件蹊跷事,一个多月就
损失好几万元。
生意做不起来,可我又一次怀孕的肚子却
大起来了。妈妈劝我去医院。可就在妈妈挂号
回来后,我却说不做了。任凭妈妈怎么劝也没
用。爸爸在反复劝说几遍无效后,一边流泪一
边打自己的嘴巴。母亲拉住父亲哭着说:“云
青,你先去医院,回来跟姓程的一刀两断。”
我流着泪默不作声。父亲突然一拍桌子吼起来:
“你给我滚,滚!”我站起身,收拾起东西离
开了家,身后传来母亲的哭声和父亲的骂声…
…
我对自己说:云青,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
下来,他有了孩子还不改邪归正?我回到店里
告诉程洪准备把孩子生下来。他竟然气急败坏
地吼起来:“你想用孩子讹我,没门,生下来
你自己养!”
那一刻,我泪如雨下。我恨自己瞎了眼,
没有听从父母亲的劝说,不懂社会的复杂和人
性的多样,以为到手的就是满把的柔美爱情。
当满身伤疤时才知道生活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
般浪漫,自己的青春和爱情被一个自私的人践
踏得遍体鳞伤,更可鄙的是,他面对吃尽了苦
头的女人和将要出世的孩子居然无动于衷,如
果鲜血和死亡才能唤醒他的良知,自己就死给
他看。可就在我抓起一把剪子狠命向自己刺来
的时候,腹中的胎儿动了一下,我扔下剪刀失
声痛哭……
经过风暴之后,我懂事了
我生完孩子回到店铺,发现值钱的货一件
都没了。可是我要租房子、雇保姆,而且还有
孩子和自己的日常开销。我需要钱。我说:“
程洪,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,就当谁也不认
识谁。”“散伙,租金怎么办?店里的东西怎
么分?以前的赚头怎么处理?”“这个店归你,
过去的钱全部赔光了。”我不想和他纠缠。自
己又租了一间店。没钱进货,就找过去熟识的
供货商代卖。但关于我的谣传四起,一些知根
知底的人劝我到别处开店。我没有走,心说爱
传就传去吧。可我发现一味忍让反而助长了他
的邪恶。有的顾客刚在我的店铺门前探头,他
就喊:“小心新仿!”顾客离开了。生意做不
成,自己和孩子就没法活下去。有一次,正当
他叫喊时,我冲过去嚷道:“姓程的你出来,
别给脸不要脸!我是和你睡过,我养的私生子
就是你的!不服气可以做亲子鉴定,鉴定出来
你得拿抚养费!”
自从我揭露了真相以后,他不再明火执仗
地闹了,看来对付恶人就得让事实说话。少了
外界的干扰,我可以全身心地做生意了。可有
一天晚上,我无意间看到日历,脑海里忽然想
到这天是妈妈的生日。那一刻,辛酸和悔恨的
泪水“哗哗”流淌下来。我吩咐保姆收拾东西,
又告诉她看好家,自己抱起孩子就出了门。
父母怕受到街坊邻居的嘲笑,搬家到郊区
住了。当我推开门时,一眼就看到了屋中的简
陋,心里翻起一股愧疚,自己做买卖挣过那么
多钱却从来没想到过操劳一生的父母。我进屋
叫了一声:“妈———”妈妈迎过来。我一把
抱住她放声大哭。妈妈用手擦着我的脸说:“
回来就好。”我又叫了一声:“爸爸!”爸爸
低着头没出声,仅仅两年多,他就明显衰老了
许多,一想到爸爸以前总是挺胸昂首走路的样
子,我忍不住跪下哭喊着:“爸!我给您赔罪
来了……”爸爸仍然没出声,把头扭向一边。
妈妈走过来说:“你就答应吧,云青是咱惟一
的女儿。”我一头扎进爸爸的怀里号啕大哭。
熟睡的孩子被我的哭声吵醒了,伸胳膊蹬腿地
哭起来。母亲把孩子抱了过去,奇怪的是他一
挨着母亲的身体立刻不哭了。那时候,爸爸站
起身递给我一条毛巾。我接过毛巾之后呆呆地
立在那里,只觉得浑身上下涌动着一股温情,
内心深处被这种久违的温情震撼。
那个晚上我就睡在母亲身边,心里的那份
妥帖和安稳让自己更加感到对不起父母亲,不
由得想了许多,为了孩子,为了父母,为了自
己,我要好好活着,活出个样子让那个负心人
看一看。我在人生历程中虽经历了一场过于严
酷的狂风暴雨,但我却在狂风暴雨的冲刷之下
变得坚强起来。
(文中人物为化名,如偶有巧合,切勿对
号入座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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