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很大程度上，这一切来自道听途说。亲历的成分也有--三年高中，我和詹妮同窗。她是个小巧玲珑的姑娘，扎着 清爽的马尾辫，穿着碎花布裙，腿不是很漂亮，但是眼睛大而亮，闪动着两潭潋滟秋波，澄澈而温婉地笑，让人只想一头栽进 去--早忘了她腿部的短处。

　　88年她去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读书，此后，我再也没见过她的大眼睛。　　

　　就像在窗边独坐黄昏的人，偶然看到一只可爱的鸟从面前掠过，于他的心情未必会有多大的影响--詹妮之于我，仿 佛不过如此。

　　然而有一处细节。进文科班之后，某天晚上自习。晚上自习用不着尊重座次，我就坐在詹妮的位置上--是不是无心 之举？当初懵懂，现在隔了十年，就更是模糊。接下去，停电了，大家秉烛而学。电迟迟不来，我看见詹妮穿过昏黄摇曳的烛 光，回家了。面对越来越短的蜡烛，想着詹妮的笑靥，我承认自己的情感出了问题。我用蜡油在桌面上弄出一颗心，拿三角尺 的尖端在心上刻了一句英文：“My heart belongs to you”。在班上，我的英语最好，她是知道 的。然而第二天早上，詹妮有没有发现那颗心？又会有怎样的反应？我却未曾留意。十七八岁，原本是有头无尾的年纪，奇怪 而短暂。

　　校方安排詹妮学俄语。这个语种把她和一个风雨飘摇的国度联系在一起，但这并不能剥夺詹妮生活中的阳光。寒假中 见过她的人说，詹妮长胖了一些，是被北京的饮食养的；她情绪挺好，找了男友，是个官员的儿子。

　　后来又听说詹妮已经成了一个开放的女人，换了男友，在北京算是吃得开的。让我难以接受的是这些消息都出之一种 暧昧的语气。我确信詹妮不喜欢寂寞，但终究不能把她想象成一朵交际圈中的玫瑰。我了解她根植的土壤。　

　　　詹妮从二外毕业后，分到轻工部的某个下属公司。上班，领薪水，也许结了婚，生了孩子。没有音信。

　　今年春末夏初，一个雨疏风斜的日子，空气中有渺茫的凉意。与一个同学呷着淡啤酒。他谈起詹妮，说她现在常驻西 伯利亚。

　　我一时无言，去看窗外。铅灰的天幕，黯然低垂，压着不远处的楼群。万物都阴阴的，湿且重，时刻要渗出水来，仿 佛一个无法自持的人，唯一的出路是放弃，然后解体，沉陷。甚至连同地面本身。

　　西伯利亚。它的辽远，空旷。它的冻土，冰雪。它的蒸汽火车，在广漠的原野上，那样渺小，轻飘飘的，易于迷失的 钢铁，和人的热度。

　　詹妮，谁将抱着玫瑰来看你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