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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八岁的表妹

锡山杨文隽 http://www.sina.com.cn 1999年9月9日 14:29 扬子晚报

　　我十八岁的表妹，最近高考完毕从苏州来和我同住十天，她心里有好些考试留下来的遗憾，对人和人生有讲不完的感触。她对我说：“二姐，我下辈子决不再做女人！”

　　“为什么？”

　　“我的同桌是个男生，平时成绩远不如我，这次高考分数却高我十五分。他常讽刺我们女生，说女孩子三大变，小的时候是精灵，来了例假是木偶，生了孩子成母猪。”

　　“他乱说。”我笑着看看表妹。她站在人生的起点上，像温室里的花朵，不甘寂寞地将生活里的小挫折夸张成人生的大苦难。她爱好文艺，喜欢用文字、音乐来捕捉周围的氤氲之气和朦胧之美。也就是说，明明是条干巴巴的河，她要说： “我智慧的海啊”；明明是座矮墩墩的土坡，她要说：“我青春的山啊”。可是她心里有些什么呢？只是一些孩子气的看法，一点儿不成熟的感情，好些好些没有好好吸收的美，一颗充塞着情快要迸裂的心。不必戳破她吧。当年的我不也是这样的，从许多书籍、影视里胡乱地汲取孤臣孽子般的悲歌，遂两脚飘浮云端地流浪，为赋新词强说愁般梦呓……

　　表妹原来的愿望是录取本科大学，而目前的分数只能进一所普通中专，她逡巡在失败的圈子里，沉甸甸地跟我探讨“死亡”这个话题―――“在死的阴郁的背景之下，哲学思索人生，艺术眷恋人生。”这番解说，简直如同出自三十岁的我之口。可是当我把她的一首新诗推荐给报社的朋友时，她说：“这首诗太浅薄。”言下之意，她还很有些“深刻”的东西没拿出来呢，她的眼神又颇希望大家对它称赞一番。

　　如果人生是舞台，她便是戏台前感应力最强的观众：崇拜主角，期待奇迹。她真以为自己的内心已经很满很沉了，殊不知她更需要训练自己的深呼吸去承受阵阵莫名的压迫感的袭击。

　　8月5日是她的十八岁生日。我特意为她安排了一顿别有风味的湖上晚餐。那天她穿了一件背带式的长到拖地的彩色连衫裙，亭亭玉立，青春勃发，让大家的眼光惊得收不回来。吹完生日蜡烛，我递给她一叠生日贺卡。爸爸的非常简单：该结束的结束，该开始的开始。妈妈寄来了一颗母亲的心：我愿我的女儿是这样的好，不需要拯救；这样的强，不需要保护；这样大了，不需要宠爱。女伴的祝福似甘露：像花一样打扮自己吧，要打扮得有色彩，有风度，有个性。“为什么纸上的句子总比生活中的话语耐听？”她说，“你也给我写两句话吧。”

　　我给她写了一副对联：“世界也许很小很小，心的领域很大很大；心的领域很小很小，世界却很大很大。”第一句，表示理解她，第二句，是想提醒她。　　表妹走的时候，心里是带着一片阳光走的。亲爱的表妹，我可以做你的讨人喜欢的二姐，未必能做你人生道路上的导师。因为这个世界，没有一种纯粹的颜色，没有一道通用的公式，没有一阙完整的旋律。对于十八岁的少女来说，不断地体验梦想的破灭，是人生的必然之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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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		十八岁的表妹锡山杨文隽 http://www.sina.com.cn 1999年9月9日 14:29 扬子晚报　　我十八岁的表妹，最近高考完毕从苏州来和我同住十天，她心里有好些考试留下来的遗憾，对人和人生有讲不完的感触。她对我说：“二姐，我下辈子决不再做女人！” 　　“为什么？” 　　“我的同桌是个男生，平时成绩远不如我，这次高考分数却高我十五分。他常讽刺我们女生，说女孩子三大变，小的时候是精灵，来了例假是木偶，生了孩子成母猪。” 　　“他乱说。”我笑着看看表妹。她站在人生的起点上，像温室里的花朵，不甘寂寞地将生活里的小挫折夸张成人生的大苦难。她爱好文艺，喜欢用文字、音乐来捕捉周围的氤氲之气和朦胧之美。也就是说，明明是条干巴巴的河，她要说： “我智慧的海啊”；明明是座矮墩墩的土坡，她要说：“我青春的山啊”。可是她心里有些什么呢？只是一些孩子气的看法，一点儿不成熟的感情，好些好些没有好好吸收的美，一颗充塞着情快要迸裂的心。不必戳破她吧。当年的我不也是这样的，从许多书籍、影视里胡乱地汲取孤臣孽子般的悲歌，遂两脚飘浮云端地流浪，为赋新词强说愁般梦呓…… 　　表妹原来的愿望是录取本科大学，而目前的分数只能进一所普通中专，她逡巡在失败的圈子里，沉甸甸地跟我探讨“死亡”这个话题―――“在死的阴郁的背景之下，哲学思索人生，艺术眷恋人生。”这番解说，简直如同出自三十岁的我之口。可是当我把她的一首新诗推荐给报社的朋友时，她说：“这首诗太浅薄。”言下之意，她还很有些“深刻”的东西没拿出来呢，她的眼神又颇希望大家对它称赞一番。　　如果人生是舞台，她便是戏台前感应力最强的观众：崇拜主角，期待奇迹。她真以为自己的内心已经很满很沉了，殊不知她更需要训练自己的深呼吸去承受阵阵莫名的压迫感的袭击。　　8月5日是她的十八岁生日。我特意为她安排了一顿别有风味的湖上晚餐。那天她穿了一件背带式的长到拖地的彩色连衫裙，亭亭玉立，青春勃发，让大家的眼光惊得收不回来。吹完生日蜡烛，我递给她一叠生日贺卡。爸爸的非常简单：该结束的结束，该开始的开始。妈妈寄来了一颗母亲的心：我愿我的女儿是这样的好，不需要拯救；这样的强，不需要保护；这样大了，不需要宠爱。女伴的祝福似甘露：像花一样打扮自己吧，要打扮得有色彩，有风度，有个性。“为什么纸上的句子总比生活中的话语耐听？”她说，“你也给我写两句话吧。” 　　我给她写了一副对联：“世界也许很小很小，心的领域很大很大；心的领域很小很小，世界却很大很大。”第一句，表示理解她，第二句，是想提醒她。　　表妹走的时候，心里是带着一片阳光走的。亲爱的表妹，我可以做你的讨人喜欢的二姐，未必能做你人生道路上的导师。因为这个世界，没有一种纯粹的颜色，没有一道通用的公式，没有一阙完整的旋律。对于十八岁的少女来说，不断地体验梦想的破灭，是人生的必然之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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