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浪网友:罗萍
--阳光照不到的感情,芳香更加浓郁
“小姐,这支笔我买了。”一支8元钱的签字笔。
弯弯给他开了票。当他付了款过来取笔的时候,弯弯看见这个男人伸过来的手指,白晰、匀称,并且富于生命的韵律,她脑子里瞬息闪过一个好友的话:“手是男人的另一张脸。”想到这,她的心突地跳了一下,她抬起头,男人也正好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。
弯弯来不及看清他的脸,那个男人已经走了,她只感觉他的背和目光一样,十分犀利。
一年之后,又是一个大雾的天气。确切地说,那其实不是雾,而是空气中浓得怎么也化不开的微尘,如同焦炭的气味,直呛着鼻子。在这浑浊的空气里,人们忙无头绪地奔忙着,公共汽车庞大的躯体,一具具横在新修后的马路上,一辆车开过来,又一辆车开过来,车与车错杂着,不紧不慢地公然横亘在人们的视线近前。
才是五点多钟,夜幕就一点点往下落。正是下班高峰,中关村的大街上,到处人叫车鸣,颐指气使的交警们,在每一个路口耀武扬威地吹着口哨挥舞着手臂。弯弯站在商场三楼的窗口,透过迷雾一般的尘粒,看着下面大街上混乱的人流如蚁般流动,有些置身世外的不可思议。
她转过身,一个顾客径直朝她走来:他穿着一套名牌毛料的黑西服,宝蓝色的衬衣显得沉稳而执着;蓬松的头发,有些不羁地延伸至额前,辉映着那双看上去有些沉郁的眼睛。
只在一瞬间,弯弯就清晰地记起了那个买签字笔的下午,仿佛穿透整整一年的时空人事,就发生在昨天一样。
他朝她走过来,目光犀利地直穿过她的心肺:“小姐,晚六点我在燕山大酒店等你。”说完递过来一张小黄条。弯弯呆在那儿,好久没有回过神来,等她举目寻找,眼前只有一排排整齐华美的货架,以及三三两两的顾客。她把目光投向窗外,她发现天越来越黑,尘雾随着拥挤的车流,也越增越浓了。
人的一生,有很多时候对很多事情是无法抗拒的。
呼机拼命地响。可对弯弯来说,那呼机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世界,她甚至一点要回电话的念头都没有。但她心里清楚地知道拼命呼她的是她的男朋友林华,她越是不回机,他呼得越是勤奋。
此时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坐在她的面前,坐在半明半暗之中,轻轻的音乐萦在他们的周围,她就用一种崇拜的眼光,中了邪似的无比激昂地望着他。她如同在一个神秘的宫殿里愈走愈深,既然前头的景致在深深地吸引着她,而回头的路又是那么遥远,她只能让自己的心随意地飘浮着,一种说不清的意念让她不停地往前,往前。
这个男人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,每次弯弯的呼机响,他都会抬起眼睛望她笑一笑,什么也不说。而每次弯弯都不好意思地耸耸肩。
“你为什么不吃?”他象才突然注意到似的。
“我看你吃。”她的心里已被一种从未有过的东西填满,任何食物在她嘴里都已没有了味道。
他用一个小勺把几片百合片轻轻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:“吃吧。”他关切地说。她感激地望了他一眼,斯文地把一片饱满的百合夹起来,斯文地送进嘴里。
见到林华是在第二天的晚上,他很碰巧地没有应酬。弯弯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。但她不想解释,有些事情永远没有答案。
林华宽容地笑着,把一支玫瑰花凑到她的鼻子前,“香不香?”
“嗯。”弯弯似是而非地笑了笑,她抬起头,看见林华的眼睛,坦诚得没有一点芥蒂。林华把花插在花瓶里,过来坐在沙发上,并随手拉住了弯弯的手。“过来!”他的话里带着一种亲密的命令。
弯弯顺势跌坐在他的怀里。
他开始亲她,弯弯在心里拼命地抵抗,努力把头往后仰。但林华并没有放弃,他一点点亲她的额头、眼睛和脖子,然后移到她的嘴唇上来,林华的吻十分温热,在这种亲密之中弯弯感到一股热烈的气浪卷涌过来,一种熟悉的亲情漫过她的五官,浸入她的身体,直逼向她的子宫,一刹那间,她突然产生了一种类似于献身的狂热。她紧紧地抱住了林华的脖子。
“婚礼上你想穿什么?”林华把她摊开在床上,象摊开一匹美妙的绸缎。
弯弯坐了起来,歪着头望着林华笑了笑。然后她站起来,顺手把一件睡衣裹到身上,走到窗前。
“不,咱们,再等一等吧。”
弯弯想:林华是博大的,也是厚实的,更是可靠的。
在这个城市里,每天都有那么多人从身边走过,这些人有两种,除了女人就是男人;而在男人中又有两种,认识的与永远不可能认识的;在认识的人之中,又有两类,即熟人和朋友;在朋友里,仍然有两种,就是不爱的人与爱人;在爱人中,还是有两种,会消失的与不可能消失的。而林华,总是属于后者。
弯弯曾经有过三次恋爱,每一次她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,而每一次轰轰烈烈画上一个戛然而止的句号时,对方都会突然地从生活中消失,不会存有任何过多的牵挂和怀念,仿佛这个人的出现只是为了给她一次恋爱的体验,使命完成了,就自然地消灭了。
而林华不会,他仿佛已融入了这个城市的每一缕空气,即使你不再理他,即使已相隔多年,他仍然真实地存在于生活中,让你想起来感到温暖和踏实。他是一个不会消失的人,或者说他就是消失的本身。
但对于婚姻,弯弯突然犹豫了。的确,林华不是一个非常安份的人,可对于一个老实本份的男人,弯弯也不可能产生任何的欲望。她只是相信林华是一个能关怀她爱护她的男人,她并不指望在嫁给林华后能改变他,让他变成一个情圣。但问题的关键并不在这里,她突然不想出嫁了,她的心里一种沉睡的情愫仿佛被突然唤醒,她要重新把问题好好考虑考虑。
他们总是在中关村遮天敝日的浓雾中相见。
她默默地走在方镌身边,什么也没有说。音乐是在语言消失的地方出现的,这时候,她仿佛听到一缕歌如烟一般细细地飘来,在灵魂中一点点浸洇开去,美妙而静谧。在这个陌生的男人身上,粘附着一种隔世的情怀,这个男人是她寂寞的影子,如同在一口散发着幽香的深井边,总有什么在诱惑着你,你要想与井中的影子靠近,就只能往井底坠去。弯弯就那样任凭自己飘浮着。
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,后来一起去了魏公村一个叫“风车巴”的小酒巴,在一个角落里,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睛,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酒。弯弯一开始有些拘谨,仿佛在一个稠密的蜜罐里泡着,怎么也扭不开身。酒一喝多,她的幸福开始松动、释放,并在酒巴里一点点的化开来,她开始咭咭地笑着,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包括头发都充满着诱惑。
方镌也喝了不少,但他即使喝了很多也象没喝似的,看上去说话仍然那么彬彬有礼,只是稍微有些激昂。他跟弯弯说起了他在北大的一些往事,说起了他们的乐队,“我还是吹萨克斯的呢。”他努了努自己那薄薄的嘴唇,“当年人们都称我为‘不落的太阳。’”
弯弯只想笑,她就是想笑。
于是方镌给她讲了一个故事。他说有一次他们在未名湖边捡到了一张小字条,上面是一首小诗,好象是:一年年的秋天,地上铺满了落叶,旧梦的尽头,唱歌的人背影已远……“大致是这样,我也不太记得了。”方镌笑了笑,他的笑容十分灿烂,还有一点邪气。他说当时他们都认为这首诗意境挺美,并推断是出自一个美丽的好孩子之手,于是他们决定回去把这首诗谱成曲,寻找那个写诗的女孩。方镌神秘地笑了笑,突然就不说了。
“后来呢?”弯弯醉眼迷蒙地问。
“没有后来。”方镌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。
“我还想跟你说一个故事。”闹了一阵后,方镌仰靠在沙发上,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。弯弯坐在他面前的地毯上,大口地喘着气,懒懒地抱着他的腿。
屋子里挺暗,只有电脑的萤光屏在闪。林华在虚拟的网络里对弯弯说:“回来给我电话。”他的声音热烘烘的,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热情。
“你爱看侦探片吗?”
“看。”
“那么这个故事跟杀人有关。”
弯弯抬头看了方镌一眼,但她只看见他的下巴,棱角十分尖利。
“大学毕业我给别人洗钱,想一想,一大笔款子汇进我的账户,再转出去,我就可以获取一笔高额的报酬,很多时候人是经不住诱惑的。”方镌停了一下接着说:“诱惑本身就是一种美,获取美必然需要冒险。”他停下来,自顾自地笑了笑。“我在很短的时间内有了很大的一笔钱,是的,这在当时是一笔很大的钱。我想用这笔钱去做些事,后来我做成了。我突然觉得只要有了钱,做什么都要容易得多,中关村有一位企业家说,用100万去赚10万与用10万去赚10万完全不一样,是这样的道理。”
弯弯仍然没有说话,她半梦半醒地听着。
“我跟几个哥们从南方走私了一批汽车,那几个哥们都是高干的子弟,不!说到底,他们只不过是社会的渣滓。后来因为别的原因有两个坐牢了,当然我们的事终于没有扯出来。通过走私我体会到了赚黑钱其实并不应该只是高干子弟的专利,我赢了他们,从中我体会到了一种报复的快乐,同时也感受到冒险的愉悦。这时我又有了一大笔积累,我开始觉得这个世界上,已经没有什么职业能够让我更能体会到这种冒险的快乐了。当然,除了杀人。”方镌停了下来,仿佛他在犹豫是不是还要说下去。他低下头,轻轻地抚摸着弯弯的头发。
弯弯在这种触摸中感到惊悚。她抬起头,在电脑屏幕的余光中,她看见方镌的眼里有一种说不清的其实是痛苦的光芒。她立起身子,与方镌坐并排坐到了同一张沙发上,同时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方镌的嘴。
“林华,我们结束吧。”弯弯在网上写下了一则信息,正要发出时,她的手抖了抖,电脑突然死机了。她关掉机器,重新启动,可不知为什么屏幕就是一片漆黑。她想也许这是命中注定吧。
她于是打消了与林华分手的念头。
弯弯接通了林华的电话。他们已经两个星期没有见面了,弯弯这时候突然那么思念林华,就象思念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哥哥,当她放下电话的时候,已经是泪如雨下。
林华开车过来接她,见面的时候,林华仍象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,只宽容而强大地笑着。这种笑使弯弯感到愤怒,她讨厌林华这种君子一样的微笑,这种笑使她感到自己的卑微;她宁愿林华哪怕是骂她一阵也好,可林华只那么华贵地笑着。
一阵心里别扭,弯弯突然就不想跟林华出去了,她冷冷地说:“你走吧。”她希望她能惹恼林华。可这时候林华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,林华甚至没有看弯弯一眼,就打开了手机盖,他根本就不在意弯弯的情绪。他颇有风度地接完电话后,轻松地对弯弯说:“好吧,我有些急事要处理一下。你多出去散散心,总闷在家里,会闷出病来。这样吧,你看我把你带到哪儿,你自己玩。”
弯弯的怒气全部堵在胸口,她盯着林华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林华拍了拍她的脑袋,笑着说:“上车吧。”
弯弯冷冷地坐到车上,“呯”地一声狠狠关上车门,“我到亚运村。”
方镌就住有亚运村罗马花园。
“你为什么不要我?”弯弯躺在柔软的席梦思上,象在方镌身边耳语。她看方镌时,仿佛都是一种从低处往上看的姿势,她看见俯在她身上的方镌,他的鼻梁从眼根长到鼻尖,象是被突然被加高了一点似的,显得十分傲慢。
方镌笑了笑,他直起身,拉起弯弯的手:“起来吧。”一把把弯弯拽了起来,并随手拿过一件衣服,披在她的身上。
弯弯又把身子靠过来,甚至用一种有些无耻眼光望着他。
方镌看了她一会,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“弯弯,我接着给你讲故事吧。”他于是把头扭到了一边。
“相信吗?在北京城里,我的萨克斯吹奏技艺可排在前三位。我还写歌,没听过我的歌吧,我曾为一个摇滚歌手写过,这个人你一定知道。有时我也唱,不过我唱得真不太好。”说到这,方镌有些不好意思。“现在已经很久没跟这些朋友在一起了。大学时都以为可以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,到了今天才知道理想变成现实它就不再成为理想,或者说理想只不过是人斗志昂扬活下去的借口。”说到这,方镌停了下来。
过了好一会他才接着说,“上次说到哪了?对了,杀人。我第一次杀的人是我的一个好朋友。你知道吗,有一次我跟我的女朋友闹分手——我的女朋友就是我们寻找的那个写诗的女孩——她到了我的好朋友家里去寻求安慰。但是在一种说不清的气氛下,他们两人发生了关系,我的女朋友还因此怀了孕。当时我并不知道,我还以为她怀的是我的孩子,在她做人流的当口,我们的一批货恰好在南方被卡住了,我不得不把她再次送到我的朋友家里,托他照顾。”
“在一次喝酒的时候,我的朋友不小心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,他还挺得意。那一晚我们都喝醉了,就在那个昏昏沉沉的晚上,在送他回家的路上,我不知怎么就用我车里的一根绳子把他勒死了……青年报还报道过这则消息,说的是我的朋友遭人绑架,最后撕了票——他是一个名歌星。”
“这次杀了人后,我开始十分害怕,但由于没被查出来,事情就这么过去了。一件可怕的事,你心里一遍遍地想,慢慢就会产生一种抵触酵素,就象吃药太多的人,药效会减弱一样。过了一段时间,我逐渐发觉其实杀人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事。人们之所以觉得它可怕,是因为这种事离自己太过遥远,同时在法律上是要以生命为代价的。因为我已经亲手制造过死亡,并逐渐醒悟到死亡是另一个世界里再正常不过的事,于是在手头紧张的时候,我开始与伙伴们向那些富人进击。”
“当然我们是有选择的。我不否认,社会上是有那么一批靠智慧和勤奋壮大起来的人,但这实在是凤毛麟角;如果你认为那些买车买房的人,靠的都是自己的真本事,那你就大错特错了。这些人非法赚来的钱,早就够枪毙他们十次。我们从他们那儿弄一些过来,只不过是一种财富倒手,替他们分担一些罪孽而已,因此每一次行动之前,我们都会收集一整套关于这个人的完备的资料。”
方镌说到这里的时候,他的嘴角无意露出一些得意的笑容,他把头转过来,发现弯弯正瓷了一般看着他,弯弯看他的那种眼光,象是看一个英雄。方镌的心抖了一下,他推开弯弯,笑着说:“你走吧。”
弯弯依然每天早早地上班,她流连于中关村这个尘土飞扬的冬天里,在厚厚在大衣下,她感觉到自己生命的骚动和迷乱。每天她站在商城三楼的窗口,以一个身外人来观望别人的生存状态,而当她窥视别人时,那个人却浑然不觉,这使她感到十分孤独。
弯弯有时也想起林华,她知道他就生活在自己的周围,他一定在一栋栋高楼间奔忙着,为着他的那个叫做“成功”的名词。
林华来找过她,每次他们都说一些别的快乐的事。林华几乎每次都能说出一些快乐的事,让她开心,让她无心地笑,而实际上,弯弯已经不太留意到他的言语的深度了,她已经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探寻,她的心已经全部放到了方镌的身上。
当那漫天的大雪飞扬进城市的时候,弯弯是喜悦的,那种喜悦从身体的深处发出来,使她很想有某种特殊的表示,但她只是张开嘴,轻轻地“啊”了一声,就再也找不到词汇。她突然很想跟谁呆在一起,是谁?是林华吗?不,林华太高贵了,高贵得近乎虚伪,他的那种做作的大度会很快地使雪原淡然无味。那么,是方镌?
是的,这个男人更接近生命的本源,他是尖利的,并时常会给人一种十分疼痛的感觉。弯弯现在想跟他在一起,想被他牵着,在雪原里疯狂地奔跑,疯狂地打滚,从中国大陆的最南端,一直跑到西伯利亚,让风和雪把他们的身上洗劫得片甲不留。
象被撕碎的绵絮,雪大块大块地往下落着,很快把周围的房屋盖住了,但是路是盖不住的,一辆辆车肮脏地在大马路上大摇大摆地穿行,被碾融的雪如阴沟里墨黑的水痛苦地流淌着,亵渎着人们心里纯洁的渴望,以及这个城市脆弱而又敏感的神经。这时候,弯弯突然发现有个人站在路边的雪地里,抬起头来朝她站立的窗口张望,大朵大朵的雪落在他的身上,他满怀激情地仰着脸,自信而又执着。“方镌!”她小声地惊叫了一声。
那个男人穿着铁色的大衣,远远在站在那儿,朝她灿烂地微笑着。
他紧闭着双眼,表情是那般痴迷、饥渴,同时又有一种无助。这种表情是弯弯所陌生的,这种表情也同时解救了弯弯,这个令她崇拜的男人使她心痛不已。看着方镌用那双好看的手,婴儿一般狂乱地解开她的衣扣,她滋生出一种博大的怜悯和母爱,于是她把他的头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。在一种激流般的交融过后,她看见了他眼角的泪水。了解一个男人,只需要一个晚上。从那个雪花纷纷的晚上开始,弯弯跟方镌住在了一起。
那是一栋100多平米装修考究的新房子。其中有一间专门的小房子,祭品一般摆放着一套架子鼓,大小号,萨克斯,贝司,另外还有一架钢琴。就是这间屋子,在一段时间里成了方镌的工作室。在与弯弯相处的日子里,他开始足不出户,把自己关在屋子里,拼命地写歌,演奏,看书,沉思,他把自己完全沉没在一个迷幻的世界里。他很乐观地对弯弯说,他一定能写出旷世的音乐佳品,因为他有着一般的音乐人没有的生活体验和生命感悟。
但是在他的音乐里,弯弯却听出了他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和对未来前途的疑虑。弯弯以一种崇拜和怜爱的双重心情,不顾一切地接纳着方镌,她只是不知道,音乐里是不是也有邪恶和死亡。
就这样他们在相互的迷恋和依存中,一起度过了一个严寒的冬天。春天来临的时候,他们同时想到了结婚。是的,婚姻是人类最安全的温床,他们都需要一种形式,来把他们那种密不可分的关系紧紧地维系在一起,从而消除彼此心底里那种不安的成份。
白色的槐花,在中关村随处可见,那簇拥的如神赐的花瓣,在静谧中透着喧闹,在路边的院子里,不时探出头来,惊喜之中夹带些许不安。
弯弯和方镌是在圆明园外的老槐树下碰到林华的。那时他们俩正在讨论一个问题,弯弯说槐花是可以吃的,方镌偏偏说不行,他说凡是纯洁的东西,都不是物质的。
弯弯刚笑他偷换概念,猛然意识到什么,她瞪着方镌喊,“那我们俩是不是不纯洁了?!”
方镌说,“纯洁的那部分不是物质的。”说完他突然亲了一下弯弯的脸颊,一脸得意的笑,“这也不是物质的。我刚才亲过你,可现在这个吻不存在了。”
弯弯说不过方镌,急得要打他,方镌一面笑一面躲,弯弯怎么也抓他不着,正在这时,一辆桑塔那停在他们的面前,穿带得十分整齐的林华,微笑着打开车门走了出来,径直走到弯弯的面前,关切地笑着说,“这段都没你的消息,你怎么样?”
弯弯没有说话,过了好一会,她才抬起头来,“我要结婚了。”说完她求救似的望了一眼在一边的方镌。
方镌走了过来,他微笑着伸出手道了声“你好”,仿佛他与林华早就认识似的。林华与他用力地握了一下,轻轻地说了句,“祝福你。”然后转向弯弯,“当然也祝福你。”说完他转身上车走了,透过车窗,他狠狠地盯了方镌一眼。
一阵电话铃声,把弯弯闹醒了,她不明白是谁那么晚了还打来电话。
方镌警醒地揿亮台灯,以最快的速度拿起了无线话筒,当他应了声“喂”后,嘴角很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,然后起身快步走出卧室,到了客厅。大约过了十几分钟,他重新回到卧室,脸色有些苍白。他故作轻松地解释说,“一个朋友谈音乐会的事。”
看着他那装出来的快乐,弯弯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,但她什么也没说,她掀开被子,让方镌钻了进来,然后轻悄悄地钻进他的怀里。
这一晚上,他们俩都再也没有睡着,临近天亮的时候,方镌小声地叫了她一声,“弯弯。”
“嗯。”她抬起脸期待地看着他。这时候她看见淡紫色的窗帘透出来的翕微的白光。
“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。他们找到我了,以前每一次的计划都是我做的,没有我他们就不能成功。弯弯,这是最后一次,然后我们一起出国,一起走,再也不回来了。”方镌的声音象从胸腔底部发出,急切而有些喑哑。
弯弯只是紧紧依在他的胸前,象害怕失去什么似的。她什么也没有说,她知道她阻拦不了他。
“抽屉里有一把上海一家银行保险库的钥匙,如果我回不来了,你就用这把钥匙去打开保险柜,那里有五百万元钱,也许够你花费一生的。”方镌的声音十分冷静,他揉着弯弯的肩,象要把她揉成透明的水滴。
半个月后,弯弯在晚报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,读到了这样一则消息:“一伙持枪抢劫的歹徒在亮马桥遭到伏击,其中首犯方某等三人被警方当场击毙”。
……
在雍和宫的神殿前,弯弯虔诚地跪了下去。
佛啊,宽恕那迷失的灵魂吧!如果可以,把我的爱带去,照亮他那孤独而又阴晦的心。为了他的灵魂的安息,请您,惩罚我吧!
——弯弯轮番着在一个个佛像前跪下去,那天她在雍和宫跪了整整一天,膝盖渗出了淋漓的鲜血。她仿佛看见自己的血,在佛前与方镌的汇在了一起。是的,爱一个男人,是不需要问他是做什么的,他的行为自有上帝在密切地关注着。离开雍和宫的时候,她把方镌给她的那一把钥匙扔进了香灰之中。
又一年的冬天到来了。
又是一个雾蒙蒙的天气,中关村的那个现代化商城里,弯弯仍然站在三楼的那扇窗前,日复一日地守候。
“小姐,这支笔我买了。”
一支8元钱的签字笔。
弯弯给他开了票。当他付了款过来取笔时,弯弯看见这个男人伸过来的手指,白晰、匀称,并且富于生命的韵律,她脑子里瞬息闪过一个好友的话:“手是男人的另一张脸。”想到这,她的心突地跳了一下,她抬起头,那个男人是林华。她怔了一会,咧开嘴笑了。
半年之后,弯弯成了林华的妻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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