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与伦并肩走着,在黄昏喧嚣的人群中,我们默契地静默着。优秀的伦,总叫我无地自容,除了沉默,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维系我仅有的可怜的自尊。
突然发觉这一路上,我始终都小心翼翼地与伦保持着两个拳头宽的间距,不只是在今天,好像是从那天齐满脸沮丧地对我说“我爱上你了”起。我侧脸看看身旁的伦,伦脸部的线条很清楚,如同古希腊的雕像,当初爱上他,这好像也是原因之一。可是伦从来就没对我说过“爱”,他顶多只说“你懂的”。是的,我懂的。可我真懂吗?
“敏,进去坐坐,好吗?”伦说着,便领我进了路旁的一家小小的茶吧。他永远都是这样,将疑问句当作命令式的祈使句用。我们在一棵花树后的桌旁坐定。那天,我与齐也是在这个位置上的,我坐里面,他坐外面。
那天的天气不太好,阴沉沉的,气象预报说会有雨。可是齐说,我跟你赌回来的时候不下雨。齐的脸上总闪现着股孩子般的淘气,让人放心地跟着他小小地放纵一下。于是我们都故意没带伞。散场的时候,雨冲得我们挤眉弄眼地滂沱。相视大笑后,我们来到了这家离剧院不远的茶吧避雨。快进门的时候,齐居然不小心摔了一跤,泥水叮当,叹为观止。我戏谑他:“看你就不是什么君子,才沾了点泥水就染成这样。”
他哈哈一笑,随即道:“回去冲个凉,又是亭亭玉立一莲花。”接着,他又很抱歉地说:“我的赌总是输,害你淋成落汤鸡。”
我上下打量一下他,乐不可支:“你现在就可以放在火上烤一烤,可是道名菜啊!”“叫化鸡哦!把我这只叫化鸡赔给你,抵你今天误信鸡言的损失,可好?”他的笑容忽然收敛,沮丧而无奈地盯着我,“知道你不要的,我总是喜欢一厢情愿。我居然爱上了你,明知道你有男朋友的。”他的眼睛黑洞洞的,将四周的一切声音都吸了进去,一时间,万籁俱寂。
“敏,出什么神啊?”遥远的天际晃晃悠悠地传来伦沉郁的声音。抬起头,便触到他审视的目光
“哦,没什么。”我慌忙移开视线,开始拼命地搅动我面前的那杯茉莉花茶,雪白的花瓣荡漾转动,犹如漫天飞起了雪花,伦的声音在大雪中忽隐忽现。
“敏,公司让我去英国总公司进修,可能要三年。我想我们一起去。所以,我们结婚吧。”
“啊?!”我抓住了结婚这个字眼,又发现桌上多了一枚闪着冷光的钻戒,六神无主。或许是我的反应出乎伦的意料,他一向自信的眼中泛起焦灼。
我尽量避开他的眼神,艰难地说:“我认为我们都该冷静想想,或许……我们在一起,是个……错误。”
伦不可置信地看着我,马上说:“我知道,这件事我提得太急,吓到你了,我先送你回家,你再慢慢想想,好吗?”等我反应过来,已经在茶吧外了。
我苦笑着,执拗地走在前面,或许逃离是最好的办法。忽然一双大手猛然将我往后一拉,眼前掠过一道黑色闪电。“别总那么不小心,无论发生什么事情,都记得要爱惜自己。”转过头,我发觉伦的眼中闪动着那颗钻石的光辉,还有那我从来都不敢面对的洞悉中盈溢着的深深关切。
我懂了,我泪流满面,心中明净如水。
既然我们都已经流过泪了,还有什么无法冲洗的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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