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浪网友:济南一只鸟
前记
母亲,山东济南章丘县人士。小学本科学历--即小学只上了四年。现年芳龄五十有七,一生艰苦而卓绝,常有妙语连珠,现选其二三则,与诸君共享。
正记:
“小时候胖不叫胖,长大了才压塌炕”
我从生下来就耳朵大,照理说这算不了天大的优点,可笑的是有人就崇拜大耳朵,周边不时的就能听到远亲近邻的称赞。什么这个孩子耳朵大且向前照,所以“不是骑马就坐轿”。骑马是作武官的代名词,“坐轿”指得自然是文官。
像一切母亲一样,母亲从不拒绝自己儿子被夸奖时带给她的快乐。而我时常怀疑这些夸奖是礼仪性的,因为哥哥总是在我被夸奖的时候同时被称赞。而哥哥显然和我是两个路数的人。
母亲曾经给我和哥哥规划了两条美好的人生旅途,大儿子学英语,将来做外交官,小儿子学音乐,将来做音乐家。最终我和哥哥都让母亲失望了,哥哥现在大概连一个完整的英文句子都写不出来了,而我终于也没有做了音乐家,甚至音乐匠。
在哥哥上小学的时候,就已经开始开始偷母亲的钱买零食吃了。父亲把笤帚疙瘩打断了好几根,然而暴力始终无法消除哥哥的劣根性,反倒让哥哥的胡作非为愈演愈烈。当哥哥上了八年小学并且费了好大的劲升上初中之后,他的行为已经不再受任何人的约束了。逛舞厅、吸烟、赌博、离家出走,哥哥成了坏孩子的样板。
与此同时,我正乖乖的在学校里考一百分,所以邻居们对我们兄弟的评价也开始两极分化。我依然承受着太多的赞誉。印象中有一次我向母亲炫耀:“某某某大爷夸奖我聪明,说我将来肯定当大官。”母亲慌忙义正言辞孟母教子岳母刺字般的打消我骄傲的念头。
“不许胡说,小时候胖不叫胖,长大了才压塌炕”。
已经忘记了母亲怎样才让我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,总之那以后我明白了一个人真正的辉煌在应该在成年之后,并从此不再看重别人对自己的称赞。
然而母亲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有一个能“压塌炕”的儿子。父亲和父亲的兄弟姐妹们把哥哥变坏的一切原因归结于母亲的“娇纵”--当父亲用木条或者铁条教育哥哥的时候,母亲从来都是反对的。
母亲对我小时候所表现出的优秀总是有一点惶恐的,因为“小时了了,大未必佳”。相对应的,当我某一次在学习上表现不佳的时候,她到反而显得很淡然:“这一次不好,下次努力吧。”只要我尽力了,母亲从不多要求什么。她甚至还允许我看我喜欢看的电视节目,甚至还允许我在没有写完作业的时候就上床去睡觉。
当有一次我目睹同学的母亲是如何严厉的监督他学习之后,我的心中也得出了:“母亲纵容哥哥”的结论,并以此伙同父亲、父亲的兄弟姐妹一起指责母亲。那个时候,母亲就开始彻夜的哭泣。不知道是因为羞愧还是委屈。
“人活得是一口志气”
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,母亲把我送到艺术学院的丁教授那里学习大提琴。这件事情在父亲的兄弟姐妹们看来是非常可笑的。因为学琴的费用是高昂的,而我家在当时的这个家族里又是最贫穷的。他们把我学琴这件事看作母亲一时头脑发热的后果,并以此作为我家没有存款的另一个原因。
但竟然就坚持了下来,母亲用她唯一的刺绣手艺为我积攒着学费,我每演奏一个音符,母亲就要在缝纫机上刺下一针。
“别人供一个高中生,我等于供着仨。”母亲从来笑着说这句话。
我并没有不忍心,时常抱怨着有着三级厨师身份的母亲做的饭菜不够香。
初三那一年春节我去给父亲的兄弟姐妹们拜年,父亲的弟弟的老婆当着几个邻居的面这样问我:“华华你觉着你这个琴能考上大学吗?”
我说我不知道。
“你不想想吗?人家学琴的,那都是……大家庭的。你妈呀……”
很显然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,我铁青着脸回家,三天没有跟母亲说话。三天后第一句话就是:“妈妈我不想学琴了。”
母亲显然不被我的沉默所震动,一边低着头在缝纫机上干着活一边对我说:“华华,你怎么想我不勉强你,只是人活得是一口志气呀。”
说着她抬起头,用左手--是的,我清晰的记得是用左手掠一下头发。那时,我看到她眼中闪动怎样让我羞愧难当的泪水。
从那以后,我再也没有提过要放弃学琴的事情,直到99年大学毕业我来到电视台工作。
“人说那黄莲苦,我的命比黄莲还苦”
我上高中的时候,开始忍受不住家庭的氛围。大概,那正是我的逆反期。哥哥在我高一那一年入狱。
父亲在哥哥入狱那一年开始周期性的发作暴躁的性格。我印象中每个月父亲都要在家里连打加骂一次到两次。我开始思考为什么我偏偏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,为什么偏偏是我?
那一天早上,父亲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骂人。那种骂人,不是因为什么的骂人,而是端坐在沙发上,一边喝着茶,一边持续两个小时以上的骂人。
我忍受不住了,顶撞、怒视,然后和父亲交手。父亲老了,他不是我的对手,倒在地上,他竟然开始哭泣,像一个被人打倒在街上的无赖。
我痛恨父亲,也同时开始痛恨母亲。我用每天的沉默面对家庭,母亲除了给我端上一碗荷包面时能听到我闷闷的哼一声,大概一个星期也听不到我说一句话。
终于在某一天,我以为能够承受一切的母亲承受不住了。她在一个早上拦住了要上学的我,开始在我面前表现她最脆弱的一面。
母亲的痛哭是典型的乡下妇人的方式,一边哭,一边用一些很文学的词汇来描述自己的不幸。“人说那黄莲苦,我的命比黄莲还苦”。不知道为什么,我听到母亲这样的苦腔,竟然忍不住得想要笑出来。
“十个指头咬咬个个疼”
哥哥入狱的第二年才正式被宣判,刑期九年,减刑后实际服刑七年。
监狱距离我家有27公里,监狱探视的时间是每个月的2号。
在这七年里,母亲的各种内脏几乎都得了病,胆囊炎、胃炎、风湿性关节痛、心律不齐、肝绞痛等等。
父亲号称永远不承认这个儿子,并且从不探望哥哥。
当时家中每个月的收入不超过800元,花在我身上的费用需要400元。还剩400元用于家中的一切花销。
然而在这七年八十四个月里面,母亲每个月都忍着病痛避开父亲骑自行车27公里去探望监狱中的儿子。每次都要给哥哥拿去价值一百元以上的吃穿用品。
我考大学的时候,母亲总要在夜里给我补贴一碗荷包面。面放在我的面前,她会习惯性的说:“你哥哥在里面可是吃不上这样的东西呀。”
我也曾劝过她,不行的话就两个月或者三个月去探视一次哥哥,母亲不以为然:“那不行,都是我的儿,十个指头咬咬个个疼。”
“我那个时候的梦想是……”
99年我参加工作。
99年哥哥释放出狱。
99年父亲中风偏瘫。
那一天我骑着新买来的摩托车,带着母亲去一个老街坊家。
母亲手中拿着2000元,是我家欠别人的最后一笔款子。
母亲乖乖的坐在车后座上,她一辈子晕车,更加严重。打的不超过五分钟就要吐。
她老了,一路上不停的唠叨。
“你三岁那年,你乡下宝君子哥哥骑着摩托车带着我回乡下,我那个时候的梦想就是,早晚我的儿长大了,能骑着摩托车带着我到处去,我晕车,就是能坐摩托车,哎呦,老啦,自行车蹬不动了……”
于是我不得不停下车来,摘下头盔,开始使劲的擦掉泪水。可是泪水不停的流出来,我怎么擦也擦不干。(全文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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